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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“牛”的成语有很多,人们最熟悉的莫过于“对牛弹琴”。它出自东汉末年佛学家牟融的《理惑论》:“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,伏食如故。非牛不闻,不合其耳矣。”比喻对不懂道理的人讲道理,对外行人说内行话,现在多用来讥笑说话的人不看对象。清代著名画家石涛反其意而用之,创作出一幅流传千古的名画《对牛弹琴图》(现藏于故宫博物院),可谓意境深邃,寓意深远。
清 石涛 对牛弹琴图 故宫博物院藏
石涛是中国绘画史上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,既是绘画实践的探索者、革新者,又是艺术理论家,一篇《画语录》,几乎成为中国画学史乃至中国美学史的压卷之作。《对牛弹琴图》正是石涛晚年的重要作品,画面简约,仅一士、一琴、一牛而已。一高士正面而坐,目视前方,神情静穆,手抚琴弦;一玄牛面向高士而卧,全神贯注,侧耳倾听,如痴似醉。背景空旷,似琴声萦绕其上,余音袅袅。水墨绘就,浓淡相间,不着一色,笔墨洗练,构图奇险,大片的留白,给人以想象的空间。
其上题跋和诗占据了大量版面,其中石涛和曹寅诗云:“牛声一呼真妙解,牛角岂无书卷在。世言不可污牛口,琴声如何动牛慨。此时一扫不复弹,玄牛大笑有谁尔。牛也不屑学人语,默默无闻大涤子。”和杨耑木诗云:“朝耕暮犊不知音,一弹弹入墨牛耳。牛便倾心寐破云,琴无声兮犹有闻。世上琴声尽说假,不如此牛听得真。听真听假聚复散,琴声如暮牛如旦。牛叫知音切莫弹,此调一曲琴先烂。”读石涛的和诗,让人感觉到此画的“言外之意”、“象外之象”。
中国画强调写意,表现的是气韵、境界。南朝宋画家王微在《叙画》中说:“夫言绘画者,竟求容势而已。”《文心雕龙》说:“是以陶钧文思,贵在虚静,疏瀹五藏,澡雪精神。”这就是一代代中国文人孜孜追求的完美人格。纵观中国艺术,包括诗词文赋、书法绘画,凡能流传于世且能称其为经典者,背后体现的是博大精深的文人精神。《对牛弹琴图》所传达的画外之音就是石涛的心境和精神,这与他曲折的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。
作为“清初四僧”之一的石涛俗姓朱,是明太祖朱元璋从孙朱守谦的十一世孙、明靖江王朱亨嘉之子,本应过着富贵生活,遗憾的是他生不逢时,出生在明王朝灭亡之际。
康熙二十三年(1684年),康熙帝玄烨首次南巡,于当年十一月驻跸南京,曾至名刹长干寺巡幸,石涛正挂锡该寺,欣逢其会,即与长干寺僧众一起恭迎接驾。能得到皇帝亲自接见,石涛倍感荣幸。石涛非常幸运,五年后,即康熙二十八年(1689年),康熙帝再次南巡,在扬州停留,并巡视扬州平山堂。石涛与众僧恭迎圣驾,康熙帝有惊人的记忆力,居然当众呼出石涛之名,使石涛更是受宠若惊,心情澎湃,当即作《客广陵平山道上接驾恭纪》七律二首以表达当时的激动心情。其一曰:“无路从容夜出关,黎明努力上平山,去此罕逢仁圣主,近前一步是天颜,松风滴露马行疾,花气袭人鸟道攀。两代蒙恩慈氏远,人间天上悉知还。”其二曰:“甲子长干新接驾,即今已巳路当先。圣聪勿睹呼名字,草野重瞻万岁前,自愧羚羊无挂角,那能音吼说真传。神龙首尾光千焰,云拥祥云天际边。”诗句发自肺腑,感情真切,既表达了对皇上的感恩戴德之情,又流露出能够得到皇上点名的自豪得意之态。
石涛还感觉不能够尽情表达万分激动之情,又绘制《海晏河清图》进献皇上,以比喻天下太平,歌颂皇上的仁政之德,并在画上题了诗句:“东巡万国动欢声,歌舞齐将玉辇迎。方喜祥风高岱岳,更看佳气拥芜城。尧仁总向衢歌见,禹会遥从玉帛呈,一片箫韶真献瑞,风台重见凤凰鸣。”署名“臣僧元济顿首”。从中可以看出此时的石涛备受鼓舞,不再以前朝遗臣自居,而是以新朝属臣为荣了。
不仅如此,在一些达官贵人的鼓励下,勾起了石涛的入仕欲望,他感觉前途一片光明,于是在同年秋,他满怀期望地来到北京,“欲向皇家问赏心”。在京城,石涛频频出入王公贵族的高第深宅,绘画作诗赠与达官贵人,以求谋得官场一席之位,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。他写诗表明了自己此时凄楚哀婉的心情:“诸方乞食苦瓜僧,戒行全无趋小乘。五十孤行成独往,一身禅病冷于冰。”康熙三十一年(1692年)的一个秋风萧瑟时节,51岁的石涛买舟顺京杭大运河南下。黯然离开京城,回到扬州后搭建一处大涤草堂,潜心绘画艺术。
有人说《对牛弹琴图》反映出作者难遇知音和孤独落寞的心境。石涛出生于帝王胄裔,明亡之时他仅是三岁孩童,由太监带走出家,颠沛流离,有国破家亡之痛,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清王朝的憎恨。然而当圣颜垂青于他时,他又诚惶诚恐、激动异常地两次跪迎皇帝,并不惜赠送字画求得与清王朝上层人物往来,以博得出人头地的位置,可以说他的内心充满矛盾。权贵们仅仅把他作为一个会画画的和尚,并没有委其重任,甚至连聘请其为宫廷画师的意思都没有,现实是残酷的。当他的美好理想被重重的摔碎之后,他失望、无助、孤寂。
然而笔者认为这只是其一,他作此画也不一定是想表达此意。“对牛弹琴”是一个带有贬义的成语,石涛点石成金,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。虽然他进京求仕,因没遇到“伯乐”而受挫,一任己心,清高孤傲,但从其交往经历和画的意境题跋看,他在艺术创作上却是和者众多。
石涛37岁那年来到文人荟萃的南京,结识许多文艺界名流,如鱼得水,与屈大均、孔尚任、龚贤、戴本孝、查士标、程邃、黄云等常有往来,对其艺术境界的升华大有裨益。此时的石涛笔墨挥洒自如,得心应手,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,形成了恣肆洒脱的艺术风格,在绘画理论上也自成体系。即使在北京,他也结交了大司马王骘、大司寇图公、辅国将军博尔都等政界翘楚,创作了不少巨幛大幅作品。
再从《对牛弹琴图》上的题跋看,就录有曹子清盐使、杨耑木太史的原韵和顾维桢和曹、和杨诗以及石涛自己所作和诗。曹子清是康熙帝的心腹之人,却把性情高傲的石涛引为一生之知己,可见二人情谊之深厚。曹子清诗云:“一笑云山杜德机,闭门自觅钟期子。”在石涛生前身后三百年,追捧者层出不穷,涌现众多“石粉”,如扬州八怪、张大千、傅抱石等名家皆是其崇拜者。齐白石称石涛“下笔谁敢泣鬼神,二千余载只斯僧。”至今,他的高超画艺,精深的美术理论仍然影响着后人。(郑学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