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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卉图稿·局部 齐白石
鹦鹉稿 齐白石
花卉稿 齐白石
纸,是书画创作的基础材料。不同类型的纸张,其薄厚、松紧、吸水力以及墨色的渗透力均有差别。同一类纸,因各代技师造法及工艺水平的不同又有区分,正所谓“千人千纸”。齐白石一生作画数万张,凡纸留痕,不拘泥画纸贵贱。包装纸、练字纸、油污纸,乃至边边角角的余纸,皆能为他所用。
今年恰逢齐白石诞辰160周年,北京画院以“劣纸·良画”展览呈现齐白石的墨痕逸兴,别具新意。在参展的74件套作品中,有一套齐白石二十五开册页《花卉图稿》,曾尘封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文献馆中数十载,是首次面世。这套作品的画纸陈旧,能够看到明显的竹料纤维,如老人所题,“此纸劣色丑,未足雅观”。从作品的笔触、色痕推断,画纸对墨色的反应力较差,难怪齐白石在用色时有如此烦恼。尽管纸劣,但画稿却精彩,如他画紫茉莉,用色大胆,鲜丽的花青与洋红错杂交汇,生出独特的紫色。又如他画诸葛菜,虽“平生未见过也”,但参酌前人记载的植物特性之后,却能用自家画法为之,乃其过人之处。
通常因劣纸的吸水性和洇墨性过强或太差,加之纸质易脆、易折损,不适合作画留存。然而,齐白石并没有弃之如敝屣,大量在各类纸张上“创作”的作品,不仅契合着他谋生养家的需求,也促使其不断拓宽着艺术语言的边界。
陈年纸,通常指存放年份较长的宣纸,纸张在自然环境中经历了吸潮、干燥的过程,其中的植物纤维变得柔软而有韧性,因此入墨的效果更好。“旧友赠陈年纸,欣然试之。”在《白菜》中,齐白石以淡墨绘白菜的瘦长轮廓,钝笔刷出菜叶,小笔破墨勾筋,使得菜叶墨色丰富,层次分明,蔬香之气扑面而来。该作品体现出其借陈纸的质感来体悟笔法的过程。
北京画院现存的齐白石图稿,有些便是在毛边纸、元书纸上绘制而成的。《目送长鸿图》是齐白石为好友胡佩衡所作。一连改了数张草图都不满意后,为了练笔,白石老人随手抄起一张清秘阁南纸店的包装纸,竟顺利画成了。
据胡佩衡与胡橐在《齐白石画法与欣赏》中所述,齐白石最常用“料半”作画。这种宣纸表现力强,但因渗水过快,容易洇墨。白石老人对此材料却得心应手,能够很好地控制水墨在纸上的晕染效果,他笔下的虾蟹活灵活现,充满生机。
除书画用纸外,画家也需用工具纸临摹、拓写图画。这些纸张具有半透明、不可渗透的特性,且价格低廉。据齐白石的弟子回忆,老人画工笔草虫时会用此类纸打底。他先选稿、修改,提炼出生动的艺术形象,随后将草虫的轮廓用透明薄纸勾描下来绘成定稿,再用细骨针压印在下面的纸上,最后拿极纤细的小笔以写意笔法中锋画出,稿子则放在一旁作为参照。北京画院藏《蜻蜓线描稿》便是画在透明塑胶纸上的作品,7cm×10cm的尺幅中,蜻蜓透明翼翅上的纹路纤毫毕现。齐白石特意将该纸二次对折,笔痕被封印在了塑胶纸中间,因而不会轻易磨损褪色,足见他的生活智慧。
《鹦鹉稿》上的简笔鹦鹉颇为传神,所用“画纸”应是琉璃厂南纸店所售宣纸的包装纸,其上还有广告印字“总店,北京琉璃厂八十六号,分店,南京、上海、天津”等字样。齐白石不忍丢弃,随手捡来用作草稿练笔。《花卉稿》尺寸窄长,应是练字纸裁下所得。一面题诗,另一面画花卉,并注有如“借山馆后之花”等小字。《李铁拐》的灵感或许来自齐白石在厂肆游玩时的经历,他见一人秃头乱髯,鹰鼻瘪嘴,面容颇生动,于是将其画下留作素材。之后为街邻作画时,齐白石以此形象为基础,增画斗篷、葫芦、铁拐和草鞋,凸显李铁拐游逛人间时的几分潦草、朴拙之感。题跋中写道“随手取包书之纸勾存之”,说明齐白石甚为满意这幅造稿,恐遗忘,因此随手取纸,勾描留存。最终的成品殊为有趣,题款为“葫芦抛却,谁识神仙”。同一母题的诸多表现,可见白石老人的苦心钻研与深厚积累。
齐白石曾在一幅历经劫难而幸得保存的《人物图稿》中题诗:“少时粉本老犹存,如此工夫觉笑人。不忍轻轻却抛弃,污朱犹是劫灰痕。”这件画稿虽破旧,画风也未见纯熟,对白石老人而言却是颠沛流离、北上漂泊时的精神陪伴。那些在毛边纸、牛皮纸上留下的墨痕、碳灰星星点点,汇聚成画家灵感的源泉,又辅以老人的苦心雕琢,最终造就了其独特的艺术风范。
“劣”是相对的,“良”才是能耐。正如北京画院院长吴洪亮所言,数万次的画材尝试、随心的粉本造稿,在齐白石的艺匠之路上仿若冥冥之中的指引,也印证着白石老人“不喜平庸”与“不厌雷同”之间的辩证思考。即兴挥毫,出神入化,不为画材的优劣所限制,良画之上,是白石老人喜怒哀乐的真情寄寓,更是自我精神的实现与传达。
(本报记者 田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