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① 北京恭王府福字碑上的“天下第一福”

　　图② “一团和气”合文

　　图③ “唯吾知足”合文

　　图④ “孔孟好学”合文

　　图⑤ 清代木雕方匾上的“神形”合文

　　图⑥ “文字真有意思”合文书签设计

　　图⑦ “福禄寿”合文设计

　　 合文，又称合书，传统合文往往利用汉字造字原理，将两个或多个汉字进行融合、结体，塑造出承载特定含义的全新类文字图形。

　　从殷商时代的卜辞、秦汉时代的符篆，到宋元明清时期的各类民俗字，再至现代设计师们的创新演绎……回望漫长的汉字发展史，合文这朵古老的艺术之花，在不同时代的滋养下绽放出形意相融的多维之美。

　　传统合文的构成之妙

　　合文之巧，源于其似字非字的独特形态和字里藏句的丰富意涵。广义上讲，合文既囊括具备汉字结构与书写特征的“新汉字”，也包含仅保留部分汉字视觉特征的图形。当我们溯源传统合文的设计逻辑，大致可将其归纳为四个主要思路。

　　第一是“巧借共生”，所谓“巧借”，是指从多个汉字中提炼出相同的部首或笔画，“共生”则指通过一定的排列组合方式，让这些汉字共用同一个部首或笔画，进而实现字与字的相互依存。这样的依存关系既是视觉层面的，也是表意层面的。典型的例子是古代厌胜钱上的“唯吾知足”合文（图③），币面上，四字共借一个“口”，而这个四四方方的“口”又恰为钱币中心的方孔，因此这类钱币又被称为“借口钱”。通过巧妙的组合，四字在结构上相互依存，共同传递出“知足常乐”的意涵，可谓形意俱佳。

　　第二是“解构重塑”，指先将一词组中的数个汉字进行拆解，再将拆解后的部首及笔画按照汉字的造字原理进行重构，组成一个“新汉字”。如文人雅士常悬挂于书斋之中的“孔孟好学”合文（图④），以“學”字为头，“皿”字为底，其余部首及笔画则运用穿插、互让等方式融为一体，达到视觉上的平衡。远观之，其外形如同一个完整的汉字，呈现出均衡的美感，细看每个部分，又能从中清晰辨识出不同汉字，并将它们组成词组。以这一方法设计的经典合文还有很多，如“招财进宝”“五谷丰登”等，往往都承载着吉祥美好的寓意。

　　第三是“组字象形”，指对合文中的全部或部分结构进行变形，使其通过形体来传达意象。清代知名学者俞樾曾设计过多幅“墨戏”花笺，其中的“一团和气”合文（图②）颇为经典。合文四字取篆书形，“和气”二字如烟云一般围成圆形，寓“一团”之意。这类“墨戏”因在合文的基础上融入了绘画技法，更显灵动，洋溢着文人的雅致情趣。

　　第四是“意合神形”，这一方法与“组字象形”皆利用人的视觉错觉，不同的是，“组字象形”是将字体变幻为生动的形象，而“意合神形”则是通过对汉字笔画进行巧妙地模糊处理，使其产生多种解读，从而实现不同汉字的融合。经典的例子是清代木雕方匾上的“神形”合文（图⑤），其右侧三撇清晰可见，左侧笔画较为模糊，似“神”字，又似“开”字，组合读之，恰是“神形兼备”的妙意。

　　当然，在历代经典合文中，传统合文设计方法的组合运用也是屡见不鲜。如北京恭王府内康熙御笔题写的“福”字（图①），将“子”“田”“才”“寿”“福”五个字形都纳入其中，运用了“巧借共生”与“意合神形”之法。“福”字上方的笔画与“口”连笔成“多”字，寓意“多子、多田、多才、多寿、多福”。因设计巧妙、意涵丰富，该“福”字也被称为“天下第一福”。

　　再如传为唐伯虎于明正德年间所创的“日日有见才”合文，本意是勉励自己每天都应勤奋治学，后被人们延伸为“日日有才，日日有财”。该合文以双“日”作头，“有”“見”二字的融合运用了“巧借共生”之法；“見”“貝”二字形似，与“才”合为“財”字，则运用了“意合神形”之法。文人求“才”，百姓求“财”，所求虽异，但以巧形寄托美好愿景的心情却如出一辙。

　　现代合文的设计新生

　　合文以其形意相融的独特表达，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。那些极具巧思的传统合文设计之法也随着一件件经典作品传承至今。当代设计师们在继承传统合文设计精髓的基础上，将现代设计理念融入其中，创造出许多既富传统韵味又符合时代审美的合文作品，让这门古老的艺术在形式与内容上都焕然一新。

　　在形式创新层面，一些设计师尝试跳出传统合文设计方法的束缚，以新的设计思路探索更富现代气息的视觉效果。试看设计师岩一行以我国省级行政区为主题设计的合文，创作者采用正负形结合的设计方法，将行政区名称以阳刻字与阴刻字巧妙叠加，使两者相互衬托。如合文“四川”，以“四”字为底，“川”字则自然成为“四”字笔画间的镂空部分。黑白分明的轮廓结构既保证了文字的辨识度，也彰显出作品的整体性与层次感。再如有的设计师对传统的“组字象形”之法做了进一步延伸，将幽默图形与美术字体相结合设计出“笑口常开”合文，“常”字上的两点笔画变为眼睛，位于中心的“口”字则如同一张正在开怀大笑的嘴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
　　对东西方文字的巧妙融合，也是现代合文形式创新的一大路径。如设计师蒋华在以纪念香港回归为主题的海报设计中，将汉字“囍”与英文“HONG KONG”相结合，竖看为汉字，横看则为英文，在呈现艺术之美的同时，传递出热烈的喜庆氛围。此外，有的设计师尝试将汉字“北京”与英文“I LOVE”进行叠加，以传递“我爱北京”的美好意涵，还有的设计师运用欧洲哥特式字体设计出“一帆风顺”合文，不仅实现了东西方艺术风格的融合，其间笔画更如同风帆一般产生向前的动势，颇富意趣。

　　 如果说对于合文形式的创新是对传统美学的拓展与延伸，那么对于合文内涵的探索则反映出设计师们对时代精神的深度表达。

　　设计师洪卫一直致力于对传统吉庆类合文的研究，他发现，随着时代的发展，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吉祥词汇已具备了更加丰富的时代内涵。如何运用合文的形式让“旧”主题承载“新”内涵，成为他探索的方向。在合文作品“福禄寿”（图⑦）中，设计师运用“巧借共生”“意合神形”之法，以“平安”二字组合为“福”，“衣食”二字组合为“禄”，“生命”二字组合为“寿”，巧妙地以现代语境重新诠释了“福禄寿”的意涵。此外，设计师刘晓康的合文作品“爱自然”呼吁人们保护环境、敬畏自然；何见平的合文作品“宽容”则传递出和谐社会的价值理念。

　　作为承载着厚重文化底蕴的汉字艺术，合文生动展现出中华民族的博大智慧以及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在时代的浪潮中，它传承着文化，凝聚着人心，已然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文化纽带。

　　 （作者：毛勇梅，系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）